善宁(五福便利店)

凌晨两点的便利店，收银台前堆着三碗泡面。值夜班的林夏撑着下巴，看玻璃窗上的“五福临门”贴纸被雨淋得卷了边——这是上周社区送的春节装饰，可如今都三月了，店长总忘记撕。

“叮咚！”自动门滑开，穿西装的男人拎着公文包踉跄进来，领带歪在锁骨处。林夏瞥见他工牌上“理财顾问”的字样，想起三天前这人还在给客户打电话：“财富自由才是真正的福气！”此刻他却盯着关东煮咕嘟的气泡发呆，最后只要了一包解酒药。

第二位上场的常客是遛狗的张阿婆。她掏出手帕包着的零钱，买走一根鸡肉肠。“闺女，你说‘康宁’是不是骗人的？”她忽然开口，“老头子在医院躺了三年，昨天走了，走前却说梦见年轻时给我摘桂花……”林夏还没接话，阿拉斯加犬已叼着肠子欢快地撞翻了“福”字立牌。

凌晨四点，穿校服的女孩钻进店里。她校服上沾着颜料，买走两罐咖啡，却在货架间来回踱步。林夏认出这是对面美院附中的学生，上周她红着眼眶来买创可贴——艺考集训的画被撕了。“姐姐，你觉得‘好德’值多少钱？”女孩突然举起手机，屏幕上是热搜#街头艺人免费教留守儿童画画#。

当穿橙色工服的快递小哥冲进来时，林夏下意识调大了暖气。他右手指节缠着纱布，左手攥着皱巴巴的化验单，却在微波炉转盒饭时哼着走调的歌。“媳妇的预产期提前啦！”他咬着牙签笑，“名字都想好了，若是闺女就叫‘善宁’，健康的康，安宁的宁。”

晨光微露时，林夏弯腰捡起躺在地上的“福”字立牌。泡面碗不知被谁叠成了宝塔状，解酒药包装袋折成了千纸鹤，而那张化验单背面，有人用咖啡渍画了只圆滚滚的招福猫。

交班前，她把卷边的“五福临门”轻轻抚平。玻璃门外，最早一班公交载着西装革履的乘客驶过，车尾广告屏正闪烁着某支付平台的“集福”倒计时。林夏忽然懂了：

寿，是解酒药化在温水里的时刻；

富，是塑料袋里桂花香的余温；

康宁，是新生儿啼哭前屏住的呼吸；

好德，是颜料盒里没被磨灭的光；

而善终，或许就是此刻——晨雾散去时，便利店迎来第一位买热包子的客人，蒸笼掀开的刹那，白汽与霞光撞了个满怀。